2009年6月20日 星期六

畢業典禮





從早上八點多開始,在體育館裡頭待了將近六個小時;摺疊椅坐起來不是很舒服,過了中午以後斷斷續續的空腹感令人昏昏欲睡;大體而言,一個上午也就這麼恍惚地過去了。



大螢幕上播放的畢委會與各班短片、忽明忽暗的舞台、還有幾束轉個不停的燈光特效,讓整個會場的光影氣氛變得輕飄飄的,令人有些放鬆也有些暈眩。雖然時常出現不知所云的片段,大部分的短片都還是蠻好笑的,然而,大多時候我並不是笑得多麼認真,笑聲聽起來似乎有些機械、也有些誇張;更多時間我只是傻盯著舞台,想不到什麼能令人振奮精神的事情,心思一片茫然空白。



我本來並不希望送花的;可以的話,我希望我爸媽可以把這件事辦理妥貼,然而最後還是有一束花莫名奇妙地傳到我的位子上;我有點沮喪,感覺原本單純的心情被上台的壓力給攪亂了。然而,這畢竟是最後一次全校性聚會了,想到自己至少在台上有些事情可以做、在眾人面前勉強算有一席之地,心情又稍微好轉了些。



很多在校園內時常看見的熟面孔都有上台,絕大多數我都叫不出名字。也是到了今天,我才在心裡訝異著「咦原來XXX就是他啊?」「靠他成績有那麼好喔?」之類的瑣碎問題。大部分的人──那些經由眾人口耳相傳而勉強聽說過的人──都因為上了台而使我對他們的印象有所好轉;然而,這沒什麼用處,我仍舊不曾也不會認識他們。我繼續向台上瞧了一會,越發覺得索然無味,最後便閉上眼睛希望能小睡一會,但沒有成功。



獻完花下台後,我被爸媽叫出會場合拍幾張照片(請聖焜的爸媽幫我們拍)。陽光很強,我瞇著眼睛、昏昏沉沉地忖著對著鏡頭要不要微笑;我總覺得自己笑起來的樣子很蠢,所以拍照時通常都不大笑,或乾脆盡量避免拍照。然而,想到畢業典禮畢竟勉強算件大事,我還是識相地微笑起來。



鑽回昏暗的會場裡頭,我的眼睛花了很多時間才適應黑暗;似乎因為高三窩在書桌前的時間變長了,視力感覺衰退了不少。有近兩分鐘的時間,我只能勉強辨識出前方是可以走的路、還是不能走的椅子。眼前充滿了豔陽造成的殘影,一閃一閃的令人眼花撩亂;我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摸索著,一直找不到自己班級的位置;最後,我有些慌張和冒失地鑽回了自己的位子,但缺乏安全感的感受卻持續存在了很久,一直到典禮快結束時才慢慢平息下來。



典禮末了,我們唱了「今年夏天」等畢業典禮會放的歌曲;我跟著哼了幾句,總覺自己唱得很糟、也沒什麼想認真去唱的意願,便閉上了嘴,心不在焉地弄著小蠟燭上頭的蠟油。最後,校歌也唱完了,工作人員要我們把蠟燭吹滅、回收;大夥伸伸懶腰、陸陸續續地離開會場。







回到教室,我們拿著畢業紀念冊互相給對方簽名,一邊吃著冷掉的包子和粽子。我本來是不打算在衣服上簽名的,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這般矜持沒什麼意思,只好放任信瑜在領子上畫了幾隻章魚、在腹側撇了一大堆字;大俠在左胸寫了「G8 融」;歹人則節了段 MGMT 的歌詞「Live Fast and Die Young」上去。一會兒,等到教室的人幾乎散光了,我才一個人窩回活動中心讀書。



讀了一會英文,終於支撐不住睡著了;我睡得很熟,印象中幾乎沒做什麼夢。我很少在學校睡覺的,因為完全入睡或完全清醒對我而言都要花很多時間,但今天不知怎地,整個精神特別疲倦,彷彿經歷了太多事情似的;然而,我並不覺得自己當真經歷了什麼;印象中,整個白日的光影變化,都是在某種輕飄飄的飛翔與追逐中完成的,不存在什麼需要費力承擔的重量 ...



醒來之後,已經到了傍晚,天色幾乎完全暗了下來。雖然下午的冷粽子令我有些腹痛,我還是去 7-11 買了根手卷胡亂填了肚子。又寫了一陣子的數學,最後終於按捺不住了,便放下講義、拿出畢業紀念冊開始仔細端詳起來。我總覺自己的照片都被照得怪怪的,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有很多高一、高二照片裡的場景我得花點力氣才能回憶起來,而一個場景在心中又會牽連出許許多多的相關圖像,彷彿整顆心思都被某種色彩的漩渦所浸沒似的;想著想著,疲倦的腦袋又開始痛苦地暈眩起來。



離開雄中的路上,遇到 99 級的郁傑。他看到我的制服便也嚷著要簽名;我的鉛筆盒裡沒有簽字筆,只好挑了根螢光筆給他;現在想起來真後悔,因為螢光筆的顏色太淡了,很難看清楚他的筆跡,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請他重簽一次。然而,他的笑容看起來善良又充滿朝氣,終究讓我的心情振作了些。



到了捷運站,因為正值補習班下課時段,人群擁擠了起來。我意識到自己雙手笨拙地抱著畢冊和畢委會發剩的蛋糕盒、衣服被塗鴨得亂七八糟、胸口還別了一朵寫有「畢業生」三字的塑膠紅花,樣子看起來一定蠢勁十足。然而,想到自己再蠢也不過蠢這麼一個晚上而已,便感覺心安理得了許多。



下了捷運,車上的人依舊透過車窗用漫不經心的眼神──某種專屬於城市的大眾運輸的機械眼神──打量著我亂七八糟的裝扮。受到他們目光的推擠,我又感覺到自己前行的腳步變得輕飄起來;而我的心思更是飄得又高又遠,彷彿正急切地、拚了命地在尋找某個可以安棲的所在似的。我在這一整天的各種混亂與秩序當中,第一次確實地正視了自己淺薄的惆悵毫不深刻的事實;在流動的時間當中,沒有任何一種情感可以真正深刻地扎根;對時間而言,它們不存在著任何的重量,而是以某種最最輕盈的姿態在洪流當中揮霍著屬於自己的歲月 ...







六號出口,電扶梯正處於怠速狀態。我用一種極度拙劣的姿勢跳了起來,意圖避開兩旁的感應器,但還是失敗了。電扶梯轟隆隆地加速運轉起來,整個世界都在倒退也都在前行──前方的出口是大遠百附近、充滿各色光影的夜空,廣大多彩、卻毫無意義地包容著這個時代。







Let it be, let it be

Let it be, let it be

Yeah, there will be an answer: Let it be

事後回想起來,我想我的所有日記唯有放在一個連續而前後呼應的時間脈絡之下才能夠被理解透徹。



2009年6月18日 星期四

小日記25

我猜──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是毀了囧。若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我願意獻出一切;但這畢竟是癡想。我感到一股徹頭徹尾的精神質變在心中快活地發酵著;或者,你也可以將它形容為某種腐化、某種傾頹,或是某種成長、某種熟醇,然而這些變花多端的空泛描述全都無濟於事;它們既不能使我理解並安於現下的精神處境,甚至連它們本身的意義都在這場騷亂當中失卻了脈絡。當你知道從前的自我被顛覆了、費盡心血琢磨出來的精神儀式與信仰被否定了,而你在破碎的歲月洪流與記憶漩渦中遲遲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新的意識形態在你眼前面無表情地鋪展開來──我想我是毀了;徹頭徹尾地毀了。



雨有一搭沒一搭地下著;雨水老是濺到帆布鞋的鞋頭上;找不到乾淨又可口的食物──還有低落的情緒、萎靡不振的思考態度──我沒辦法強迫自己用更高的層次去回顧這段日子;總而言之,一切都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