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27日 星期二

關於螞蟻的死活



家裡,每個房間的窗台都會有一兩盆盆栽,



大部分是老爸的仙人掌和各種沙漠植物,



以及幾株生命力澎湃、連最細微的塵土都足以使其萌芽的落地生根。











也是一群家蟻的窩。











好吧,其實我不知道牠們是不是真的被稱作「家蟻」,



但外型就很明顯地和總是在外頭接受風吹日曬的螞蟻不同。



細脆的身驅、極慢的速度、同伴碰面時觸角會很沒效率地磨蹭半天。



感覺很呆。











每到夏天──尤其是梅雨將近的時節,



牠們都會將活動範圍移轉至室內。多半是我的書桌。



若對此視而不見、不做出任何積極的驅離,



那條若有似無的虛線就會從桌腳延長至椅腳、床腳、甚至是床墊裡頭,











那年暑假最慘,



每晚總是覺得身體搔癢難當,剛開始還以為只是蚊子,



直到連續幾天早晨,都發現指縫有不少螞蟻的軀幹和肢塊,



然後把床罩整個掀開,就是整片延著床墊縫線川流不息的嚴謹網路。



床身的柔軟使牠們總是能在我躺下時不會被輾斃。











後來搬出吸塵器,持續吸了半個月。

































簡言之,我討厭螞蟻。











偶爾,難免會懷念起那肆無忌憚的小時候,



總有時間窩在書桌前,聚精會神地忖著各種有趣的殺蟻方式。



用書本、用尺、用硬幣的快速衝撞、用雜牌的色鉛筆悠悠滾過、



用白膠、用沐浴乳,然後仔細比較被黏住後掙扎時間的長短,諸如此類。











那是小時候。屍骸可以堆滿整個窗角。

































但現在不一樣了。











在一段自由自在的日子之後,



難免會有些疑惑,疑惑著人們為著「尊重生命」而面紅耳赤的模樣。











那時──儘管離小時候仍然不遠,



開始會在下手之前,先將眼睛湊得近點,



仔細觀察這些即使被腰斬、仍會不甘心地頻頻抽動的生命體。











牠們不是機械嗎?



牠們幾乎沒有記憶、沒有差異,甚至表現得貌似不比電腦程式複雜。



何必這樣無端無故地,給這些蟲子賦上遠大於零的價值呢?



我總是用條理分明的質疑大聲喝斥自己,



而自己也總是提不出一個層次清晰的概念來好好回應,











但我就是遲疑了。































後來,上了高中,書桌荒廢了很長一陣子。











那天,把桌上一些陳年累月的空英和科學人撥開,



有寥寥幾隻──就體形來看,已有相當年紀──的螞蟻徐徐移動著。



我甚至一度以為,牠們是當時硬幣與色筆下長大的倖存者。



(嘿,我好像認得這隻!)











不單單是因為牠們和我的過去的熟悉關連,



我驀地覺得,牠們即使過著某種與人類完全不同的生活模式,



卻都同樣在訴說、在闡明同是這個世界所賦予的類似意象,



你甚至──即使只有一瞬──無法毫不遲疑地將兩者區分清楚。











你會懷念從前的,我無奈地告誡自己,



突然覺得自己虛弱許多。



多麼懷念對這世界一無所知、也無意去知道的從前,



那純粹的懵懂,將各種曖昧不明、難成系統的價值阻在外頭。











那是一份危險的譬喻,



它將在你心中恣意擴散,揮之不去,



它乘著好奇、乘著熟醇,盡情煽動它所經過的每一寸心靈。



而它,勢必會如此我行我素,直到最後。



































南亞大海嘯,已從記憶中無可挽救地逐漸淡出。



取而代之的是緬甸風災,以及轉順即蓋過前者的四川地震。











有時候,變得不甚喜歡討論這樣的事情,



各式傳媒與論戰,將各種不同的考量混雜在一起,



將政治、經濟、道德、和生命本身隨性地交雜探討。











現實大抵就是如此。



官員或平民都得藉由這樣的討論,才能使各種實踐顯得踏實有致。



這也是讓人們最無力的地方,



畢竟,在某一刻,人們都會驚覺這一切是如此地不一致,甚至相左。

































那天,我又窩在書桌前。











人們如果不採用更激進更強壯的立場,必然會手足無措。



我困頓地猜測著。



猜測著蘋果日報和爽報上放大過的家屬五官、猜測著康版火力四射的筆戰,



猜測著從螻蟻到人命,有什麼樣的可能性足夠去一以貫之。



































我還是不知道牠們是不是真的被稱作「家蟻」,











每到夏天──尤其是梅雨將近的時節,



牠們都會將活動範圍移轉至室內。多半是我的書桌。











然後,就會想起那份曾經的不在乎,



而不是現在鬱鬱地縮緊雙手。











還有,牠們悄悄塞給我的那份尺度,



一份貌似稍稍接近生命核心的意象。



總會在角落那頭輕聲提醒著:我們應該記得與關注的是什麼。







































下雨了。



盆栽裡的落地生根滿是泥濘。



在房間的燈光下,還依稀見得水面上的螞蟻載浮載沉。











那是一群家蟻的窩。














2 則留言:

  1. 我看到太有邏輯的東西都會有點想去按Page Down(告

    非)

    對不起是我太瑣碎的問題





    我不記得我曾經為了無聊殺了幾隻螻蟻,也許沒有也許

    有,反正就是毫無印象

    只記得有天下午當我把在水杯裡晃啊晃的幾隻小螞蟻

    撈起來,看見牠們慢慢等待身上足以將牠們黏在桌上的

    水乾了以後揮動小小的腳然後是身體,最後再度在桌上

    爬來爬去的樣子



    從此我連洗手的時候都會注意洗手台上頭有沒有螞蟻

    小心不把牠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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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既然用了悄悄話就請讓我繼續討論下去XD



    我想其實有些事不必訴諸理性的概念去统整歸究出答

    案,有些事觸動了那心情,或許就能比(有時候不可撼

    動有時候又不堪一擊)的理論還要更清楚深刻



    看你的這篇文章我會覺得你是以很誠實的情感寫成的

    啊放心放心



    至於緬甸跟四川的曝光率我倒覺得不只是曝光率的問



    畢竟從小被荼毒到大的中國史會讓我們對四川的感覺

    就像鄰居太太一樣(?)

    同樣是華人社會以及兩岸三地的藝人呼籲(也許出自愛

    心也出自對財源的...)

    自然四川就比較吸引我們的同情心與注意力

    緬甸的話我只想說,要是緬甸的人民可以不必因政府

    的決策(不讓外國救難隊入境協助)而受苦該多好



    抱歉我廢言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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