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6日 星期日

掃墓之後





回台南,掃奶奶的墓。











墓園和爺爺家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是以,到爺爺家卸貨(春捲皮、餡、果物)後,



就隨同爸、二伯、三伯、表哥炎儒前往墓園。











墓園所在極為偏僻,整片是褐黃且些微濕潤的土地,



雜草很不均勻,忽濃忽疏,有些翠綠,有些乾枯,有些則焦黑一片。



各家的墓碑,有一搭沒一搭地散落在各個角落。











小徑兩旁則種了些作物,諸如甘蔗、菠蘿蜜、香蕉等,



每次前來,都沒遇上、也未曾瞧見這小小農地的主人,



也沒能問問他:若顧客知道這些果物是種在墓園中,會做何感想?



相信他若碰著老媽,肯定會被如此當面質問的。











大夥安靜地向前走,走到奶奶的墓前。



墓座相當完好。至於隔壁一座,則是整個被挖空並搗毀了,



不知道是該戶人家遷墓了、還是被盜走了?



一束束的長草,從原本埋放棺木的深坑中,嘻嚷喧囂地攀爬出來,招搖萬分,



像是方從陰曹中逃竄出來,聚在一塊慶賀新生。











四周很安靜。











大部分墓座上的土丘,都已塞好了新紙,



(雖然我一直未搞懂為什麼要在土丘上放紙片,但也提不起勁去追問。)



有些是直接將紙的一端塞入土中、有些則是用磚頭壓著。











要開始清掃工作。首先是除草。



炎儒和二伯忙著用帶來的鋤頭把雜草鋤掉,



我則負責將沿著墓緣鑽出的小草拔除。











我一向不大喜歡拔草這項工作,



尤其當你拔到一棵莖桿特別堅韌、且根又長又頑強的小草時,



它那股蠻勁,就跟它在活生生地咬牙掙扎一般無甚二致,



那樣有血有肉的生命力,就驀地將它和餐桌上待宰的萵苣給區隔開了。



比喻是危險的,我皺眉,尤其是這般血肉的比喻更是強而有力。











我閉著眼睛,也懶得去細聽當枝幹斷裂時「啪!」那聲嚎叫,



必須習慣一些忽略,我默念,一些用以捍衛平靜的忽略。



尤其在這靜謐的墓園更是如此。











工作終了後,再來要為土丘上不知名的藤蔓植物澆點水。



然後,塞紙,燒香,插上祭花,擺放果物。











四周很安靜。











烈日當頭。



似乎應當很熱才對,我經驗性地猜想著。



但,全身的汗腺都被濃郁的寧靜堵塞似的,未能任意發難。











爸和二伯、三伯在一旁聊起學生時代的往事。



炎儒和我,則在附近的雜草叢中晃盪著。











四周很安靜。有些微風。











我深深地、竭盡所能地呼吸空氣(當然動作不是很大),



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怎麼會認為墓園是可怖的、穢汙的呢?



就連那位不知名的農地主人,也絕對可以理直氣壯地駁斥老媽:



那些作物啊,是妳無須擔心、甚至值得妳額手稱慶的!



我們該期望的是,它們或許已將那濃濃的寧靜,飽吸至每一根枝條中了,



一如我現在稍嫌急躁地、饑渴地吸著這股微風,想把它占為己有。



(當然,我也確信,回高雄之後「墓園是陰穢的」的意象會再次出現)



(這種媚俗的、流俗的意象大概一輩子都揮之不去了囧)











那些被鋤斷、拔斷的小草,也將不可避免地原諒我吧,



誰能身在這氣勢磅礡的寧靜之下、卻又同時拒絕原諒他人呢?



這是無法想像的,一如無法想像那聲「啪!」在這氛圍中還有何殘暴可言。











唔,



這寧靜可能是自欺欺人的,我很突然地忖著,



在這裡,殺生的殘忍意象也被事先允許了、被精巧地包裝了。



若是薩賓娜在此,必定能幫忙指出這股寧靜的媚俗架構吧。











噢不,我不會想和媚俗全面為敵的,我告誡著自己,



一如我不大可能獨自隱居山野,而不與他人互通有無。



就算我們窮盡心智與歲月去找尋的──諸如自由、寧靜、正義──



都或多或少(甚至是大部分)涵括了些媚俗,



那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曾幾何時,反對媚俗也成了一種媚俗了。











燒金紙。



風向一轉,大股大股的煙和熱能砸上我的臉頰。



汗腺終於耐受不住──或是說沒法繼續騙自己──濕了整個背部。











而寧靜不見了。



寧靜之外,剩下火焰燒及枯草的嗶啵嗶啵、



以及爸與二伯、三伯一直都存在著的討論聲響,



忽然間失去了掩護似的,赤裸地摔入耳中。











當然,聲音一直都在,



寧靜多半是被我的搖擺不定趕跑的。



但感受著它的倏來倏逝,還真他媽的令人不爽啊,我皺眉。











──











那天(就不說哪天了),



原本要團補數學,



但當我坐電梯至九樓時,發現教室其實是位於不甚熟悉的八樓,



便當下決定:擇日再補好了。











難得一個人吃摩斯。



坐在單人座位上,嚼著薯條、啜著可樂,



幸福地品味著海洋珍珠堡的醬料香味。











然後,仔仔細細──似乎是這輩子第一次──翻了一遍一月份的遠見,



仔仔細細地看完左哈的量子管理概念、Marc Newson的設計理念,



還有曹興誠對統獨的看法(雖然看的不是很懂囧)。











整個過程一直輕啜著冰涼適中的可樂。











閱畢,極滿足地閉目養神了一會,



然後拿出手機,把魔獸戰爭還沒破完的進度推進一些。



玩膩了,就以極為罕見的主動心態,把七千單字本拿出來背,



──而且背起來莫名奇妙的津津有味。











整個過程一直輕啜著冰涼適中的可樂。











背膩了,就把赫茲利特的《一課經濟學》拿出來重讀,



(本來公民報告是選大前研一的《M型社會》)



(但他的語氣不太討喜、又很常花篇幅婊小泉,索性不看:p)



遙想著亞當‧斯密和凱因斯等經濟學巨擘的各式洞見。











可樂快喝光了。



一種類似蠟燭燒至盡頭的寞落意象。



媚俗的意象。











終於把《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拿了出來,



又悄悄地開始猜想著薩賓娜的輪廓──



想像她就坐在桌子對面,邊笑邊指摘著我的、周圍的媚俗,



想像她對著曲解她畫作的人怒吼:「我的敵人是媚俗!」











不,不,不是這樣的,



怎麼能責怪我、或責怪他人要以一個媚俗的理想為目標呢?



這是不厚道的──這甚至不正當!



一如你怎能苛求那些在尋寶遊戲中、事先瞥見寶箱縫隙散發的金光的人,



不起慾念去奮力追求最後的勝利?











可樂喝光了。











這樣也好,



現在想來,我根本無法承受更多可樂所帶來的更多的平靜,



結果恐怕如同《紙牌的秘密》中的彩虹汽水,使人成癮而不可收拾。































在離開墓園、離開摩斯的同時,



終於逼不得以地、不情願地回顧了一會方才的感受。



(總認為這般即時的回顧會失真且破壞美感)











要以自由為手段,以長久的寧靜為目的,



恐怕還有好長好長一段路要走。























而且,時間不多了。












6 則留言:

  1. 你們草都用拔的喔...

    我們那邊都直接一把火燒個精光耶XD

    還有我還在無意間看見一隻死蛇

    似乎被踩死的,而且還散發出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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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噢噢噢耶!是薩賓娜!!!



    那是本好書=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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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老媽也說M型社會是本爛書

    所以我就沒看了

    (為什麼公民課老是看爛書呢?...像道德...)



    繳管理費就會有人來除草了啊

    (似乎是一年5000吧...反正幾個人分應該還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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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知道,

    要讓人覺得墓園很「普通」,

    非常困難。

    (我以造訪一座社區的心情去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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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們家都是火葬的,而且還是放在天主教的靈骨塔裡

    面。擠了個老半天結果進去只是點個頭讓我很不平衡。



    話說來台南也不講一下,可以帶你去玩哪

    參觀台南知名的富貴南山和竹溪寺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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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現在也許沒有人在盜墓了啦!XDD

    又不是裡面有超多寶物,多半是因為風水不好

    會影響家庭(後代子孫)!!



    對上,同意樓上的說法

    不夠朋友喔!也不說一聲XDD

    但我覺得竹溪寺是還好啦!!



    我們家是融合也!火葬+土葬



    丁丁就是丁丁

    可以從掃墓延伸這麼多的東西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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