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日 星期二

小日記10



我要記錄我的生活。說真格的。















昨天上博之化學課,乏味從世界遙遙的一端延伸到遙遙的另一端。我軟軟地散在椅子上,視線努力想搞清楚那遙遙的一端有沒有結束的跡象;然後放棄,閉上眼睛;然後重新睜開,再嘗試一次;然後放棄。終於,用很低沉的埋怨語氣開口:「老天,我上大學後,我要學吉他、熱舞、日文 ...」我眼皮莫名地抽搐著,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串或大或小、虛虛實實的願望。背後的阿裕繼續抄著他的筆記;阿吉苦笑了幾聲;叔叔像見鬼似的側頭瞟了我幾眼,「噢,我還想學西塔琴。」有人笑了起來;他或許是從音樂課本看到西塔琴的模樣。但在「膽小狗英雄」裡頭,老婦人茉莉兒所彈的西塔琴跟課本上的圖片似乎並不一樣;當然啦,我對西塔琴一竅不通,甚至腦海中有關它的一切都僅止於課本和茉莉兒;但這不是重點。如果有人聽過「膽小狗英雄」裡頭西塔琴的陰森琴聲,他或許就能理解我只是想讓眼前的世界多上一些虛構的趣味性罷了;當然啦,光是要找到細看過「膽小狗英雄」的人就不容易了,自然更不可能在這方面與我有任何共鳴。這實在令人頹喪透了。我整個人癱在牆邊,像是即將要溶化並潑灑一地似的。至少我是這麼想像著,並盡力坐成想像中的那副德性;這麼做自然也是為了一丁點虛構的趣味性;老天。



幾分鐘後,阿吉斷斷續續地因為阿裕的筆記而笑出聲來。舉個例子:像是「超強配基!」後面的驚嘆號似乎顯得有些俏皮;當然啦,這對我而言不算是很好笑,不過我很願意、甚至是飢渴似地希望能一起笑起來;就像是如果你在學校窮到錢不夠買午餐,你是不會放過地板上平常不屑一顧的一元硬幣的;這種心理狀態似乎可以應用在人們的社會生活的許多層面,不管是財富、人際、或是趣味性;想到這裡,我就覺得我們的笑聲實在卑微透了,卑微得令人惱火;但我們還是得繼續上課,至少要在博之面前假裝這麼做。既然他平常從不會惡意地直接斥罵不專心的學員,我們這時候也應該回報他一些由善意構成的純粹尊重;我真希望博之能了解我們對他的種種體諒;即使到現在「善欲人見,不是真善」八字還是琅琅上口,但我還是猜想若博之能理解的話,對我們兩方都有好處;他能用帶有更多正面訊息的眼光看待高中生,而我們則會在他心中留下某種名聲;但這名聲是什麼?有什麼好處呢?真希望我能搞懂名聲是什麼、以及它如何默默又有效地勾勒我的人生;但事實上是我什麼也搞不懂,而那遙遙一段的乏味仍然在往遠方推進;我覺得我快溺死在某種枯燥氛圍之中了。



我掙扎著(至少我是這麼想像),大口大口的喘氣,然後轉過身來對阿吉說:「最近我的思緒和舉動都莫名地很不連貫。它們總是只能在我的心中走上一小段路,然後就突然掉到某個固定的洞裡頭了。」我甚至還草草畫了個圖向它描述這種情況。而且在我畫完之後,相關的症狀好像因為我的吐露而更加嚴重了;我幾乎沒辦法好好抄筆記或書寫任何東西,因為我筆頭剛戳到紙張,我就會想要放棄、把筆丟下、讓手安穩地縮回胸前。有時候,我會猜想我的腦袋會不會暗中故意讓我的行為符合我對外聲稱的模樣?如果我不斷和其他人說「其實我...」「最近我...」之類的話,它也會跟著從善如流嗎?我覺得它應該沒有那麼主動。那麼,這現象就只能歸咎給我某種特殊的、虛偽的生物天性了。說「虛偽」二字是很不公平的,這字眼偷偷蘊藏了某種負面的道德判斷;如果有人那麼評論我,我一定為此苦惱一整天,並想辦法改變自己或反駁對方;但如果你要和別人說明你的症狀,「虛偽」二字總是能很快讓對方進入狀況;似乎偏激的字眼更能在對方腦中留下鮮明的輪廓,雖然未必正確,但卻能有效傳達意義;難道「正確性」和「傳達有效性」就和測不準原理中「位置」和「動量」一樣不能同時獲致嗎?這種類比成立嗎?這種相似性還能夠擴而廣之嗎?我相信如果我願意細想一會,一定能發現反駁這種類比的說法;但還是算了。老天,我當真病了。



下課時,我照樣縮在位子上。阿裕和阿吉開始試著把一些國語歌翻成台語歌,像是「橄欖樹」「明天會更好」「死了都要愛」等等。而且笑得很開心。我真希望他們能聊一些別的話題,因為我台語相當糟糕。不過,我也從來沒有真正興起把台語學好的欲望。這種消極態度很容易招致非議,所以我也盡量裝成一副聽得懂的樣子;我真希望不要有人拿「台灣人就應該懂台灣話」等理由去責備我或要求我,因為我實在對這類理由缺乏興致;可以的話,我甚至一點也不想在乎我是哪一國、哪一區、哪一族的人。我相信,如果有人用很理智、且層次分明的長篇大論和我談談,我是有可能被說服、進而認同這種想法的。不過,這個議題太嚴肅了,就連我也提不起勁去主動討論它;也容易引發一些我恐怕永遠也摸不透的麻煩情緒,所以我乖乖地閉著嘴發呆;但這實在令人難以忍受;終於,政治家回來了,丟了罐大麥綠茶給我;慘澹而灰濛濛的生命又有了滋味(至少是明顯的滋味)。



下半堂課更是無聊。腦海中所有和情緒與動機有關的區域都呈現一片虛空。我只好竭盡所能地想一些我當下覺得會運用到一點智慧的問題;主要是和最近看的書《混沌》《自私的基因》《理性之夢》有關;但我的思緒不停在原地打轉(甚至連前述的症狀都免了);我一直想著《自私的基因》裡頭作者對演化現象的擴大解釋(從生物界基因的選擇、到人類社會中思想的選擇);然後就下課了;或許是連時間都受不了這種氣氛吧;當然啦,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像,甚至沒有一丁點廉價的詩意;也或許是腦袋遇到比較乏味的環境時會自動降低對時間的敏感度,這種設計或許能提高生物的壽命或繁殖比率;或許降低敏感度後,就可以避免消耗不必要的腦力,這些節省下來的精力可以留待以後去解決更重要的問題,或是幫助增加後代數目和品質;不論如何,終究是下課了。



阿吉是第一次試聽博之化學,下了課就被主任揪去討論付費事宜。我站在狗逼身旁,靠著桌子,準備等下樓梯人潮過後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下樓。但從樓上湧下來的人好像永遠不會減少;怎麼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啊!我手指不耐煩地敲著桌面,每隔一段時間就探頭到門外,看看人潮的疏密程度。前前後後共探了十五六次吧。大約在第七或第八次的時候,蘋果夾在人群中活力四射地和我打了聲招呼,這多少讓我心情好了一點;她大概是這群乏味的有機體當中最有些生氣的一團了吧;我知道這樣的結論是不公平的,但那又如何呢?對我而言,在乏味所統治的王國裡頭,一切的原則(包括正義與公平)都會顯得毫無意義;執行原則需要熱情,而這正是乏味所禁止的;總之,蘋果的臉在人群中晃了一晃,下一刻就消失無蹤了;我感到一陣失落,但我對這份失落毫無辦法;有什麼辦法?把蘋果叫回來嗎?她已經走得遠遠的了;某種意義上,比那條遙遙的無窮乏味還來得遠;況且,她身上的那份色彩,只有在方才那樣的人群中才顯得格外具有意義;只有在高三博之化學班的背景、極短的時間尺度之下,那份細微的美好才能被突顯出來;我默默地走下樓,不打算等阿吉了;有狗逼在他就不會孤單,然而孤單正是我現在所渴求的。



我前往捷運站,步調放慢,把帆布鞋的聲響壓至最小,希望這樣的姿態能讓世界對我更感興趣(像個小丑耍戲那般討主人歡心!)。當然什麼事也沒發生。出了捷運車廂,我在捷運尚未開走之前,一邊慢慢前行,一邊打量著捷運上還未下車的乘客;我刻意用一種複雜(至少我是這麼想像)的目光掃過他們,期望他們也能回應我一些有趣的東西;結果他們不是把頭撇開、就是露出疑惑的神情、甚至擺出一副「瞪殺小啊,我現在就瞪回去」的不甘示弱嘴臉;我真希望他們用眼神對我示弱,這樣或許在某種層面上證明了他們和我在精神上有交談的可能(儘管他們不久後就會被載得遠遠的),可惜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偶爾會有ST、藝芬或薈安在玻璃後方和我揮手,這可能是捷運站中最令人振奮的景象,可惜我從來不會因此而感到滿足;所以我每次出站時的腳步都顯得蹣跚而無精打采。當然啦,這可能有一部分是刻意的,儘管我沒辦法清楚地和你說明我為什麼裝出這副德性。



讀書讀了一整天,到家後,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真希望爸媽能明白這種慘澹而灰濛濛的生活多麼需要家人的諒解;可惜我很少有機會能說個明白。草草聽了一會KKBOX音樂後,就躲回房間開冷氣,多看幾頁《理性之夢》,然後熄燈,躺上床,仔細感受電扇吹出的風如何在我的臉頰上悄悄竄動。我猜想著明天在軍訓大樓還會遇到什麼人;我正是為了「遇到人」這個理由而放棄活動中心、轉向軍二的。儘管裡頭有男有女、花花綠綠的容易使人分心,但至少裡頭的空氣能沾上一些色彩、一點活人(尤其是活生生的高中生)的氣息。運氣好的話,會碰到願意和我邊走邊聊的對象,可能喇一些瑣事和八卦;運氣更好、你情我願之下,我就能和他描述我的生活有多麼乏味而無趣、我如何即將溺死在這股氛圍之中、我以多快的速度在失去我既有的形貌與人格。當然啦,這些都是想像;就和帥氣的神槍手、身世不凡的故事主角、曲折而動人的戀情等等一樣,都只是某種想像;如果你習慣了它們,似乎就等於你向全宇宙證明了你繼續安穩活下去的資格;不過,若你未曾習以為常,那你只好尋求別的管道去證明自己;我也不知道為何會有這些古怪的法則篤定地存在於我的心中,老天,我真的不知道。



我躺在床上,回想著一些朋友的臉孔;我是如此期待著,期待著這些光影色彩能夠讓我抽離這份生活;我猜想,這可能是我得以安心入睡的唯一理由;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事實可能全然不是如此;一層層的隱晦動機包裹了我的狹小理智;我們或許都或多或少曾希望過自己的眼光能穿越這重重屏障,真實地檢視自己的生活;不過,細想起來,真實是什麼呢?而追求這些真實又是為了什麼呢?蘇格拉底叮嚀人們要「認識自己」,但什麼才足以稱為「認識」呢?認識了之後呢?彷彿在真實的生活背後,藏著某種意義的底限,超過了便只剩一片意義的虛空;這樣的想法是令人不寒而慄的。




3 則留言:

  1. 生活開始苦悶了呢...每個人都一樣阿

    不過打起精神吧!Smile~

    〈你的同學綽號...比我班的還奇怪一些...〉

    〈我們班奇怪的綽號頂多只有Shit、A男和破處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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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以前也是這樣子,做到一半就撇下~不想做了

    不過,我嘗試著在做事情時聽聽自己喜歡的音樂

    隨著旋律哼哼唱唱~不知不覺,我現在唸書都習慣聽音

    樂或是電台

    電台有DJ,就像是一個人在和你說話

    有時我會傳簡訊過去點歌,雖然有人覺得很無聊

    但是聽到自己傳的簡訊被念出來,點的歌正放給收音

    機旁的聽眾,就會覺得異常興奮(我也不暸我在興奮什

    麼)

    有時候去嘗試看看以前覺得很無聊的東西或許會找到

    一些東西(傳簡訊去電台我以前覺得超浪費時間)

    而生活中有很多東西都是很有樂趣的,只等待你去發



    相信找到之後這些症狀應該會好轉吧

    還有我是不會去說別人台語不好啦~我自己念起來也滿

    怪的,加上那個超強配基...我是真的覺得很好笑XD

    (我的笑點滿低的= =)

    對了~你選擇沒等我是正確的...那天被那主任拖到10

    點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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